故乡西南面临江处,是一片草滩。淤积的泥涂和通畅的沟水道互相交融,村人鲜至的泽地成了少年的乐园,草也肆意地疯长,有节节花、水筒草,但成片的是咸草,书本上称灯芯草。这边没有车马的喧哗,空气都有了烘烘的气息。我们沿着曾经是绿竹成荫的长堤来到了望不到边的草滩泥洲。
从大堤坝走下去,远处是江水与天边。浅堤之外,榕江水悠悠自流,夹杂着些许绿莹莹的水草,倒也显示出水流湍急的程度。潮起潮落,草滩也跟随着水退水浸。据说是,南北两江之水相汇于此,淡水渐止;而涨潮时,海水也在此交汇。咸淡水的渗透,使此处的水域丰富渔产繁多,也是一大渔农福地。
草洲滩被内堤长长地包围起来,整片的草荒茫茫的乱长,从眼前望不到尽头。草秆在阳光下有晃眼的墨绿,细看棱角分明。草花长成六瓣,对称地坠在杆头,再浅色些就成白洋淀了。
看过郑素协先生的散文,他讲到乡下的童年诸多关于游玩捕掠的趣事。也曾听彭妙艳先生聊过,他小时候在溪间泥滩地里打过水仗打过泥涂仗的趣事。事实上到了我们70年代出生的这一辈,同样也有过相同的经历。
咸草滩是盛产蟛蜞、螃蟹的地方。如果有兴趣,就可以捋起裤袖去捕捉。泥沟边用铁片撬,石滩下用手揿,都可以捕得到。捉螃蟹可得懂识蟹洞,它把洞挖在沟里半搁着水的地方,洞口扁平,用手掏摸可捉。
斯文一点的就用丝线系上一点萝卜干或者咸菜叶,垂下蟹洞口,那钓饵不时在红脚蟛蜞或扁螃蟹眼前摆动,当它用钳子夹住时就可以不慌不忙地起“钓”,非常有趣。钓蟛蜞、螃蟹不失为孩童时期一个独特娱乐节目。
小伙伴捕掠蟛蜞、螃蟹、鱼虾,逢时季还会捕盛涂虾、涂蜞,涂虾微小,乌赤色,可蒸可煮,味极鲜。涂蜞软蠕条扁,可跟蛋搅拌一起,或蒸或炸,熟时呈金黄色。这后者现在并不多见了。所以有的人不认识,甚至不曾听说过。
正午的草滩静得出奇,有几位乡人在草棚下纳凉,吸烟。他们把咸草割后削剥均匀,整整齐齐铺在堤上曝晒,晒好可以捆绑粽球,更多用于耕草席。
草洲滩里有几道纵横交陌的泥陇,陇旁小沟水偶尔发出声音,但不大,只是周围的静寂,才使我们留意到它;出了外堤,江水一直悠悠地向着东淌去,那是榕江水出海的地方。小河滩上不时跳跃鲦鱼,有的扑入洼里,有的跳上湿湿的泥涂边,一只不知名的鸟儿“吱”叫一声从灯芯草丛里飞出,又飞进另一片灯芯草丛里。
周末,静静地坐在江边,寄居蕉下竹林,聆听小沟水悄悄地流淌进江里的声音,看江上波光粼粼的景象,偶尔一阵风吹拂,也带来些淡淡的灯芯草香,竟有些眩醉了。
似曾相识。偶然忆起,小时曾跟在亮哥身后,在草洲放牛,烤番薯,捕鱼虾,跑到江边嬉戏。亮哥的同学在大人的帮助下,于江旁搭了一个草棚,作为歇脚点,用以张网捕鱼……踏上这草棚,需要经过几根竹竿搭起来的扶手,又像一条竹桥。两根交叉的竹竿,斜斜地成了一个X字,底部插在水里;似这般三处交叉,从岸上延伸到水中草棚上。中间只是架了两根竹竿。七八岁的我,第一次行走在这样的竹桥上,新鲜而趣奇。记忆犹新,那个捕鱼的兄长,午餐是家人送来的一小锅白花花的米饭,还有两块豆干和一小块腐乳,好不诱人。我跟亮哥用泥巴窖烤的番薯,香味扑鼻。同学用自己所捕捞的小鱼小虾小蟹加上岸边生菜煮成的鲜汤,令我们狼吞虎咽。
回忆往事,犹在昨天。如今,来到咸草洲滩,已经没有昔日的繁茂。一片片草滩,被推土机压平,现在成了园林。那泽水地,也被开拓成鱼池阡陌。在现实面前,我能做到的,只有深深地呼吸着乡土气息,梦回童年草滩那熟悉的味道……
(编辑:陈悦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