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色融融，桃花灼灼。蔡烨华 摄
细雨如丝，李花似雪。张永辉 摄
《廿四节气歌》云：春雨惊春清谷天，夏满芒夏暑相连；秋处露秋寒霜降，冬雪雪冬小大寒。
用普通话读，小学生都会，但用潮语一读，问题就来了：“雨”字平时都读hou6（户），但怎么到了廿四节气中，就得文读为u2（宇）呢？“谷雨” 读gog4 u2（国宇），《桃花过渡》中就有渡伯台词：“府府储储，清明谷雨。”“府府储储” 渡伯唱成：hu2 hu2 tu2 tu2，tu2与“雨”读u2押韵。
另一个节气名称 “雨水” 读u2 sui2（虽2）。“雨” 也读u2（宇）。这句歌谣中另一个需要文读的字是 “惊” gêng1（弓），“惊蛰” 读gêng1 dêg8（弓特）。
那么，在《廿四节气歌》中，这句“春雨惊春清谷天”，潮语怎么读？“雨”还读u2（宇），“惊”还读gêng1（弓）吗？还是改读通常的白读音：“雨” 读hou6（户），“惊” 读gian1（京）呢？
□林伦伦
其实，读什么音只不过是对文读、白读音的选择而已，没有谁对谁错的问题。现在的青年老师们，笔者估计选择都读白读音的占多数了吧。
通常来说，文言、书面色彩浓一些的词语，会多读文读音，口语性强一些的词语，会多读白读音。但规律性不是铁板一块，例外的不少。
一
如文读-u、白读-ou这个对应规律，主要的字在《广韵》的遇摄里，大部分是模韵字，如：
卢，卢布、滑铁卢，绝大多数人读lu5（鲁5），但姓氏是一定读lou5（炉）的，如卢俊义；布，卢布、宣布、布道等，读bu3（富），但布衣、织布、布田（《桃花过渡》：“三月人布田。”）等读bou3（埠3）；
呼，高呼、呼喊，通常读hu1（夫）或u1（污），但呼鸡、呼狗读kou1（箍）；
狐，狐狸文读hu5 li（扶离），白读hou5 lai5 （侯来），俗称狐狸为 “狐狸猫”，狐狸狡猾多智，故民间故事用“夏雨来”谐音称“夏狐狸”；
塗，糊塗（现简写为“涂”），文读tu5（途），白读tou5（吐），如池塗、塗下、塗城（澄海地名）、塗库、塗翁囝、塗叽咕（《桃花过渡》：“塗叽咕伊啊是塗来做，火来烧……”）等；“糊塗”一词，也可以读hou5 dou5（侯图），糊糊塗（hou5 hou5 dou5 dou5），指不讲卫生；
糊，糊塗，文读hu5 （扶），白读gou5（姑5），糊衣（ui1，医）、糊风禽、香糊等；
图，宏图大展、励精图治，都念tu5（徒），图画、构图等，都读dou5（都5）；
孤，孤老头、德不孤等，文读 gu1（龟），孤独（gou1dog8/ gou1 dag8）、孤立等，读gou1 （姑）；户，通常白读hou6（雨），如门户、户口等；但从“户”得声的字，有读hou的，如“戽”等；但也有读hu的，如“护、沪”等。
《广韵》遇摄的其他韵母字，也有这种u—ou对应的文白异读，如：
夫，虞韵字，文读hu1，如大夫、夫人等，白读bou1，如轿夫、丈夫（da2 bou1）（明朝《荔镜记》“丈夫人”）等；
庐，鱼韵字，庐山，有人读lu5（鲁5），有人读lou5（炉）。
“惊”字则是《广韵》梗摄字庚韵字，文读-êng，白读-ian也是个常见的韵母对应规律，如：
擎，擎天柱，一柱擎天，都读kêng5（鲸）；但擎箸、擎枪、擎标（旗）、擎槌擎棒等，都读kia5 （骑）；命，命令、革命等文读mêng6（孟），长命、命数、命理、好命等白读mian7；
行，文读hêng5（形）或hêng6（幸），如言行、行止等；但白读gian5 （惊5），如行动、三人行等；
二
《广韵》梗摄清韵字也有不少文读-êng，白读-ian对应的字，如：
精，文读zêng1 （钟），如精神、风油精、瘦肉精、味精等，白读zian1（晶），如白骨精、猪哥精、狐狸精、精肉（瘦肉）等；对比“瘦肉精”和“精猪肉”，挺有趣的；
情，文读cêng5 （橙），如情况、风情等，白读zian5（晶5），如亲情（亲戚）、人情大母个等；
成，文读sêng5 （诚），如成功、事成故（gou2）成等；白读zian5（晶5），如做成（婚事谈成）、成人成鬼（像个人样）等；读cian5（请5），如成伊好、匏屎放成、件事做成；读sian5（城），如三成人七成打扮等；
盛，文读sêng6 （诚6），如旺盛、盛开等，但白读sian7（城7），如春盛等。圣，文读sêng3 （胜），如圣杯等；白读sian3，如齐天大圣、圣人、圣圣等。名，文读mêng5 （明），如一文不名等，但绝大多数情况下白读mian5（命5），如姓名、名声、闻名等。
“声、京、惊、城” 等字平时都使用白读音-ian韵母，但在诗词、潮剧唱段、歌册中常常还是要读文读以便押韵的。
三
另外，上文中“雨水” 文读u2sui2（宇虽2），“水” 字文读sui2（虽2）。但平时我们知道“水”字读zui2（锥2），声母是z-.福建闽语专家认为，“水”字不是zui2（锥2）的本字，而应该是“沝”，因为“水”的《广韵》是“书”声母字（sh-）， 而“沝” 才是“章”声母字（zh-）。
但如果从潮语声母的一字多音现象来看，“水”读zui2（锥2）应该没有问题，“书”字也读ze1，也是 z-声母嘛。按音理应该读s-声母的字，但潮语读z-声母的字还有：
叔，文读sog4（淑），如秦叔宝、李叔同等，白读zêg4（蜡），如叔叔、叔父等；少，文读siao3（数）或siao2（肖2），少爷、少年、年少无知、一家老少；白读zio2（照2），如少数、多少、少食多知味等；食，文读sih8（蚀），如月食、日食等，也读sig8（实），如伙食等；但通常都白读ziah8，如食茶、食水、粮食等；有ziah8 sig8 （指每天的伙食情况）一词，笔者怀疑就是“食”字的白读、文读俩音构成的。
谢，通常读sia7（射），如谢谢、感谢等，但做姓氏用时读zia7（遮7）如谢道韫、谢易初等。也因此，从“射”得声的“楼台亭榭”的“榭”，是读sia7（射），还是读zia7（遮7），莫衷一是。
好了，够复杂的了。您如果想进一步了解这个问题的话，可以再看看拙文《潮汕方言文白异读多音字与古音关系研究（声母）》（载《潮学研究》第27期P.100-113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，2023）。
写到这里，要跟读者老实交代一个读者常提问、而笔者无能为力解答的问题：什么情况下读文读，什么情况下读白读？为什么？
笔者能做到的是给您言语应用的事实，但总结不出100% 适应言语事实的规律来，因为历经数千年的语言变化发展，咱们的祖先又不断迁徙、“永远在路上”，与移居地的语言又不断产生接触、融合，才会出现现在这样历史层次重复叠加的、复杂的一字多音现象。
（编辑：悦声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