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有暖冬之说的南方，却迎来少有的寒冷，局促一室几天后，终于升温了。趁着晴好，出了家门，到市场北面的山上走走看看。

　　就这么几天，整个小山已彻底改变了她的容颜。沿着台阶拾级而上，脚下的枯叶“嚓嚓”而响，路边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泛着绿光，谨慎地守护着瑟瑟发抖的生机。萧条的山间一片寂静，往日闹喳喳的鸟雀也不知去向，一切都似乎进入了冬眠状态，悄无声息。

　　随着台阶一级级地下降，脚步也变慢了，索性停下来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瞧瞧看看。在茫然的扫视中，突然，眼前一亮，不远处蓬杂的刺丛中竟有几朵盛开的菊花！我有些吃惊，严寒季节，竟有菊花开放？不是说“待到秋来九月八，我花开后百花杀”吗？我欲移步前去看个究竟，刚迈开脚步，却发现我坐着的石头边上，也零星地点缀着几朵黄灿灿的小菊花。心中掠过几分庆幸：这次没有错过身边的美丽。

　　这次登山纯是为了舒活一下筋骨，无意追寻什么，而眼前这几朵山菊花却引起了我莫大的兴趣。我开始有意识地在路边、草丛、树下搜寻山菊花的身影，弯下腰来，慢慢寻找，只见黄草丛中、枯叶隙里有那么几支瘦瘦的、弱弱的枝干正顽强地支撑着头顶的那朵小黄花，风吹来时，它们顺风倾斜，风掠过后，它们依然昂首挺立。从没想到，植物竟有如此智慧，它们在不利的情况下竟能如此聪明地保护好自己，这也正是在满山遍野一片枯黄时，它们可以战胜严寒依然绽放的原因。再细细看时，每一朵菊都是独立存在，它的叶片有的枯黄，有的已被其他的枯叶所掩盖，萧然的山野里，只有山菊花一朵、两朵、三朵……零星地点缀着这个萧索的世界。

　　终究是错了季节，经历了严冬，那“田边河岸山坡上，野菊丛生花朵黄”之热闹繁荣景象早已随秋风而消逝得无影无踪。只有残存的几朵山菊花仍然不屈地与严寒进行顽强的抗争，哪怕枝枯叶败，只要有一丝生机，她们就会努力开出一朵花来。令我惊讶的是，石缝边上竟有一朵站在干枯的枝梢上傲然绽放的山菊花！

　　桃花开，杏花败，道法自然。世间万物，生死枯荣，均是自然造物使然。花木本无心，寓情是牵强。纵然如此，我依然对眼前这些零落在冬天的山菊花动了情，这种“寒花开已尽，菊蕊独盈枝”的景致让我留恋，令我激动。

　　轻轻地踩着碎脆的树叶，听到树叶断裂时发出的呻吟，我不禁心生怜惜，生命竟是如此不堪一击，一场寒流几乎令整个山岭丧失生命。正想着，脚被绊了一下，低头一看，是一条枯藤，我弯下腰来想拿开它，伸手的瞬间，见藤蔓周边有许多枯萎的菊花，有的已脱离了枝干，有的依然是枝花相连，我捡起几朵捧在手中，发蔫的花瓣皱皱巴巴的，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，这副可怜相让我舍不得丢掉它们，于是把它们装进包里带回家。

　　我把捡来的菊花放进水里揉搓、冲洗，原本就打蔫的山菊被折腾得蕊蔫瓣萎，残败得完全失去了花的模样，看着水中的朵朵山菊花，我不禁嘘叹：人为的摧残远远要超出风霜雪雨的伤害，这或许是山菊花生命中最大的劫难。从水里捞出奄奄一息的山菊花，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筛子里晾晒。

　　第二天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筛子里的山菊花，而眼前的景象令我震惊：经过一夜的休养，昨天七零八落失了妆容的山菊花竟然复活了！花瓣自如伸展，细小的花蕊昂然抬起了头，饱满的青褐色花萼尽现生命姿态。端着这一筛金黄，心里溢满了欢喜，看着灿然如新的朵朵菊花，眼前呈现出满山遍野黄灿灿的山菊花！有诗云：最是人间留不住，朱颜辞镜花辞树。再美的花若是离枝，便是残花败落，大千世界哪种花能保持着开花的姿态离去，我想：唯有山菊花。

　　晒干后的山菊花依然保留着花开的模样，干瘦的花瓣张开着，花蕊紧紧地凝聚着，那张黄灿灿的笑脸在冬日的阳光下洋溢着坚强与热爱。

　　倘若说冬山遇菊是一种惊喜，那被太阳榨干了水分的山菊花色不变，形不散、香不改则是一种惊叹。这一朵朵开在冬天的山菊花，活着时敢于迎接生命的所有苦难和不幸；枯了，仍然对生命有一份执着的眷恋；就是死了，也是形色不改，微笑面对生命的陨落。

　　山菊花，一朵、两朵、三朵、……是站立在冬天的斗士，是挺立在山野的精灵，是天地万物中对生命最忠诚的诠释。

　　（编辑：陈悦申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