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溪南溪北
发布时间: 2019-03-20 来源: 揭阳日报 作者: 江育彬

  小时候,探望外婆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。


  母亲背着弟弟,一手牵着我,一手拎着一点手信,就这样上路了。从家里到镇里,要走上十里路。到市集再买一块肉或者一条鱼,然后走到渡口坐船。


  渡船是比舢板大一点的木船,每次只能运载十来个人,加上自行车和挑担,便是满满当当。那时候江水清澈,江面上舟楫往返,人坐在船舷上,用手拨动水面,觉得非常有趣。坐渡船,最怕的是碰到大船,红头船、小火轮带着嗒嗒的马达声炫耀般经过,卷起浪头,将渡船晃得险象环生。经验丰富的船夫会将船头对准浪头,这样木船只会高低起伏,而不会左右摇摆。即便是有惊无险,也制造出许多紧张的情绪。


  上了岸,还要走上三四里路。到了家门口,急不可待喊一声“外婆,我们来了”,外婆便从屋里迎上来,喜出望外,拉住我的手说“惜肉惜狗”。


  从我家到外婆家,直线距离不过十几里路,但因为要走路,又要过渡,见一面确实不容易。外婆在溪南,我家在溪北,中间隔了一条榕江,便觉得山长水远一般,所以每一次见面,都显得热情异常。


  小学四年级,我已学会骑自行车,把皮座推歪,坐在横杆上,就敢上路去看外婆了。后来,渡轮代替了木船,安全系数提高了不少。我逐渐长高,脚够得着脚踏板了,骑车飞快,看外婆更方便了。到了初中,已经可以骑车载着母亲一起出门了。再后来,江面架起了桥,但要绕很多路,不如过渡直接。


  我小时候在外婆家待过不少时间,每天跟一帮野孩子上蹿下跳,没少让外婆操心。安静时候,便听外婆讲故事。外婆家里有不少藏书,这在当时农村是很少见的。几个舅舅也是喜欢看书的人,有时候一家人聊着聊着就有了一种气氛。外婆的书,大部分是远在香港的大舅邮寄过来的,商务印书局出版,繁体竖版,一般人还真看不来。


  有时候到了家门口,只见外婆戴着老花镜,坐在门槛上看书,院子里的金银花开得灿烂,一院的芬芳,便觉得眼前一切像画一样。外婆看来看去就是那些书,她笑着说,看到后面又忘记前面的,百读不厌,常读常新。


  在外婆众多孙辈中,我是最大的,也是跟她最谈得来的。而外婆眼中的我,仿佛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,一句“惜肉惜狗”,从我蹒跚学步说到而立之年。


  长大后,便觉得路其实也没有那么长,探望外婆方便了许多。但过渡这一环节,还是觉得麻烦,不然会走得更勤些。也许这样的安排最好,太远会疏,太近不亲。


  工作后,经常出差,但每次回家总会去看看外婆。和外婆喝上几杯茶,聊一段家常,讲几句三国,好像不这样做,就少了点什么一样。每次见外婆,我都会送点钱给她,她说什么也不收,说留着买房子娶媳妇。我只好事先把钱换成小额的,趁她不注意塞在枕头下或者拿东西盖住,告别时再告诉她。等外婆回过神来,我已经一溜烟走了。


  外婆似乎有操不完的心。我20几岁的时候,她关心我的学习工作,30岁后,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。她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,能够看我带着媳妇和孩子去看望她。


  那一年春节,我带着妻子抱着孩子过渡去看外婆。外婆抱着我的孩子,嘴里念叨着“惜肉惜狗”,那一刻,恍然如梦。也就在那一年,外婆走完她88年的人生路。


  此后,我过渡的次数少了很多。外婆在时,溪南溪北,是最甜蜜的牵挂。外婆走后,溪南溪北,只是一段距离。


  有时候过渡去走亲戚,路过外婆的老屋,心头别有一番滋味。那株金银花依然郁郁葱葱,只是院子里少了一个看书的老人。


  (编辑:陈悦申)